第10章 Night 10_夜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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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Night 10

  我表面平静,但心脏跳漏了一拍——“有无提到通缉犯叫什么名字?或长什么样?”

  “两人都是男性,好像说一名加拿大人,有前科,另一名身份不详,大约五尺十一寸。”

  身份不详……五尺十一寸……这人会是杰吗?

  为不让珊娜起疑心,我厌恶地比划——“好可怕,外面什么人都有,我们真得小心……新闻有无说什么具体一点的?比如长相或头发颜色之类?”

  “嗯,好像就这么多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跟爸爸说,逃犯怎会傻到被通缉了一周后还留在同一个地方,肯定已逃之夭夭,但他还是觉得换个地方比较放心。”

  “珊娜,”我握一下她的手,“如要换地方,一定让你父母带我一起,拜托你了。”

  “一定的,你是另一个我,爸妈不会丢下你不管。”

  “谢谢你。”

  “乔伊,我们有缘,我看你像照镜子一样,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一人了。”

  “你怎会孤单一人,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,看得出他们如此爱你。”

  珊娜脸上浮现出落寞——“他们爱我,但他们不能理解我,哥哥是健全的人,爸妈也是健全的人,但因为我他们学手语,能说话也都不说……为医治我的耳朵,妈妈辞工带我走遍整个美加,看遍所有耳科权威,而我们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险,全部自费,爸爸一人工作支撑全家开销和手术费也并不容易,他们都已五十岁了,房贷却还有二十年。森上大学靠奖学金和学生贷款,我永远独自霸占妈妈……如果没有我,他们生活会迥然不同,我没办法不想这些。”

  “……所以你手腕上有那个伤痕?”

  她有丝诧异,下意识握住左腕。

  “呃,对不起,我没看见什么,只是从你带的护腕推测……”

  “乔伊,你很敏感,明明比我还小一岁,感觉上比我成熟。”

  “我无父无母,没有资格天真。”

  她仰望夕阳逐渐西下的天空,不知想什么,我连忙解释——“对不起,我不是指你天真。”

  可珊娜并没在意,除去护腕,给我看那条凹凸不平的恐怖疤痕。

  “我不惧怕死亡,”她自顾自地挥动双手向我描述,“因我知道那并非终点。人死后会以另一种方式存在,守护他们想要守护的人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能清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,从很小的时候就如此。”

  “……你的意思是你能看见幽灵?”

  “不是看见,是能感觉到……乔伊,你相信吗?小时候森曾尝试给我形容声音,解释了大半天我也无法理解,后来我想,如果要我给盲人解释视觉,那恐怕也很难。我无法形容我如何能意识到冥界的存在,可我的确知道他们在那里,接近时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。”

  “跟活着的人也能如此吗?心灵感应?”

  珊娜摇头,“只限于已辞世,或在死亡边境挣扎的人。”

  “你就是这样知道我在那坑里?”

  “是。”

  她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,可说到阴界论这种无科学根据的事,实在匪夷所思。

  “当时我是认真想要离开这个世界,给家人解脱……我知道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陪伴他们,守护他们……可最后被妈妈发现,送去医院抢救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乔伊,告诉你这些,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?”

  我把杰送给我的珍珠手链除下,套在她左手,“这比那护腕漂亮,又能遮盖疤痕,送给你,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。你说了,见到我像照镜子一样,世上有两个自己,以后谁都不再孤独。”

  看得出珊娜很感动,但由于不太善于表达,只摸着珍珠微笑点点头。

  “乔伊,我也送你一个礼物。”她把脖子上的相机塞给我。

  我想拒绝,但她表示一定得收下,我也就不再推搪。

  “天要黑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珊娜扶我起身。

  我半开玩笑地问——“告诉我,幽灵是否只在夜间活动?”

  “并不,他们任何时候都在我们周围,只是凡人在夜间比较铭感,多少也能意识到。”

  “……你从不害怕?”

  “一般不会,但有时碰到正在过渡的凶恶灵魂,会有些不舒服。比如救了你的那个夜晚,十里外就有人死亡,且死的并不自然。”

  我感到背部寒毛竖起。

  “不过那人不是什么好人,在凡间亦无想要守护的东西,我离得太远帮不了他,往后恐怕也只会成为冤魂。”

  其实珊娜说的冥界不足为奇,人类的科学并非全能,尚有太多领域依旧一知半解,有何理由否认?

  只是这些对我而言无足轻重,我真正在意的只有逃犯之事——那人是杰吗?

  逃走的犯人会是他吗?如果是,他如今身在何处?安全否?

  货丢了,安东尼奥死了,杰若逃走,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的,以后想照顾丹尼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
  我真心希望他不会那么愚蠢。

  临睡前我问珊娜——“你可否用你的第六感感应一下逃犯是否在我们附近?”

  珊娜笑笑答——“除非那人垂死或刚死……我透视不到健全的灵魂。”

  我点了点头。

  “别担心,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。”

  “嗯,晚安。”我熄掉小灯。

  我没有睡着。

  孩童时期我的觉就很少,一日两三个小时已很充足,刘宇翔说这样不健康,非要心理医生为我做催眠之类的治疗。其实治疗并无任何效果,只是,我随他们的便;大人都很容易敷衍,顺他们的意,他们就有成就感。

  我望着旅行车狭窄的窗户——窗外鹅毛雪花反射着淡淡微光,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,怎么又下雪了,我真怀疑这国家一年四季都冰封于寒冬之中。

  但至少我躺在温暖的被窝,希望杰不要让我太失望,也找了个暖和一点的地方栖身。

  第二天早上,气温突然回升,下起冰雨来。珊娜说潮湿难受想冲凉,我也将近一个星期没洗过澡,可脚伤尚无痊愈,公共浴室又在六公里外的地方,我嫌麻烦决定再忍耐几天,留下来与安医生收拾旅行车。

  安世铭是个慈祥可靠的父亲,虽沉默寡言,但看得出他毫无怨言地独自撑着整个家。如果命运没有给他们一个残障的女儿,安家可以是典型模范家庭。

  不过,命运总爱弄人。

  安医生叫我休息,独自冒雨搬车外的重物,我坐在露营车的门口,闲着无聊,拿珊娜送我的相机拍下父亲雨中的身影。

  他听见快门声,抬头冲我微笑——“老头子有什么好照的?”

  我吐吐舌头,也莞尔。

  “珊娜说她把相机送给你了。”

  我点头。

  “她有好几部相机,但那胶片相机是她最喜爱的,你们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真是缘分。”

  “是,我十分喜欢她。”

  这不是谎话,珊娜有灵气,跟以前学校里那些平庸女生完全不同,我想我们是真能做朋友的。

  可一小时后私家车回来,只有阿米娜一人,失魂落魄地用口语说珊娜不见了,嚷着要报警。

  “什么叫不见了?”安医生反问,“冷静一点,解释清楚。”

  “我们洗完澡,珊娜说要用洗手间,我在外等了好长久,感觉不对劲进厕所查看,怎知里面空无一人,窗户敞开。”

  “怎么会?”

  “我们先报警,再分头在那附近找找……你说,那孩子会不会又想不开了?”阿米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
  安医生穿上羽绒服,用手语对我说——“乔伊,珊娜不见了,我们现在要去找她,你腿不方便,乖乖待在车上把门锁好以防野生动物袭击知道吗?我们找到她就回来。”

  我也只能点点头。

  结果,他们没找到珊娜。傍晚,一组搜查队员于湖中捞出少女尸体,我们十万火急赶去现场,阿米娜见到顿时崩溃,因水温低,珊娜的遗容如睡着般安祥,仿佛下一秒便会睁开眼睛。

  可她早已失去生命迹象,安世铭医生面如死灰,搂着老伴似瞬间老了十年。

  珊娜竟然死了,昨晚跟我挤在一个床上,对我微笑的人,如今被他们装入人体袋,拉上拉链,带走了……

  我麻木地看着一幕幕在眼前上演,脑中想着一件事——是杰。

  好端端的珊娜不会突然自寻短见,而且,我为她戴在左腕的黑珍珠手链不知去向,那条翻着粉红色新肉的疤痕清晰可见。

  他以为她是我,加害于她。

  当然,我看到的刑警也看到,他们询问安夫妇伤疤的事,以及为何会在寒冬露营。我小心躲在不显眼处,避免与警察过多接触。

  其实我该趁机逃走,可我没有,我选择陪在他们夫妇身边。

  那般灵气十足的少女如今躺在太平间,只因与我相遇,如果是杰做的,我要亲眼看警方把他给找出来。

  我们离开营地,开往附近的汽车旅馆等警方联络。

  阿米娜在车上恍惚地问我——“昨天珊娜有无对你透露半点轻生的迹象?”

  我摇了摇头。

  她失声痛哭。开车的安医生也默默擦眼泪,我告诉他们——“珊娜只说她不惧怕死亡,因她相信冥界的存在,人可以用不同方式守护他们想要守护的人。”

  阿米娜顾不得用手语,激动地喊道:“她这样说?她还相信这些?天啊!”她摇晃我的肩膀,随后又突然把我紧紧保住,“我的小女儿啊……你为何一次又一次的让妈妈心碎?我们全家人以你为中心,如此爱你,你怎么对得起我们?”

  我沉默着任由这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发泄,她使尽全力抓着我,把我当成珊娜。

  珊娜……此刻在看着吗?别担心,我会多陪他们一会儿……直到事情水落石出。

  当晚凌晨时分,我终于见到了他;珊娜的哥哥,一个与我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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