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Night 19_夜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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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Night 19

  颇深的伤口,用了两条毛巾血才慢慢止住。

  森沉默许久后说——“还是去医院吧,万一有碎片在里面……”

  “不……”

  我想告诉他,陶瓷不像玻璃,没那么容易碎成小片,可一动手指又渗出血迹。

  “好好举着,别乱动!打碎盘子没什么大不了,可是别伤到自己,不要让我担心好吗?”

  我点点头。

  无法再帮忙收拾东西,他赶我回房睡觉,奇迹般的我不但睡着了,还做了个怪梦。

  梦里,我跟杰走在树林里的林荫道上,太阳透着树梢洒了一地金光,我们似在星海中漫步。杰笑着对我说:“刘璃,你看,地上闪啊闪,像不像纽约灯火辉煌的夜空?”

  “是挺像的。”我也笑。

  “记不记得我们最喜欢坐在天台上,遥望布鲁克林大桥另一边的曼哈顿?”

  “嗯。”

  他突然掏出那把黑色的枪,眯起眼:“把那家碍眼的人全都杀了,我们就可以回到纽约,重返那段时光。”

  “不不!”我大惊,“你要干什么?不要杀他们!”

  地上的金光‘轰’地燃烧起来,四周顿时化为火海,安家的小房子海市蜃楼般出现在浓烟中,杰一转身便消失在大门后。

  “杰!等等,别去!”我追着他破门而入,心里念着:不,不要杀人,杀了他们也改变不了我不想跟你回纽约的事实!

  然而,屋内并无杰或是安家成员的身影……出现在火海中的竟是……爸爸!

  “爸爸!爸爸!”我尖叫着拼命想奔向他,可浓烟熏得我泪水横飞,无法呼吸。身后仿佛有东西从上砸下来,溅起无数火星。啊,难道我要死在这个地方?

  此时,一个强而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把我抱起,平稳地往门外冲。

  是谁?谁来救我了?怎样也睁不开眼,看不见任何人的面孔,再下一秒,我们已身处室外。

  抱着我的人筋疲力尽,跟我一同跌在草地上。

  终于又能呼吸,我不断咳嗽,拼命想吸取新鲜空气。啊,如此熟悉的境遇不就是小时候的经历吗?讨厌,为何梦到这个?

  当视觉逐渐恢复后我呆住了。

  不对,这是这么一回事?躺在我身边的为何是那个疯女人?而爸爸,爸爸怎么也躺在外面?

  不远处的小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,随之,一切景象化为乌有。

  我醒了,满额头的冷汗。拂掉汗珠,愣愣望着窗外太阳,空气中仿佛还能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。

  十年前烧死爸爸的大火记忆犹新,也不是第一次在梦里出现,可这种颠倒事实的梦以前从未做过。我与那疯女人是一个计程车司机救出来的,爸爸独自烧死在房子里,他怎会躺在外面?

  近期发生太多事,竟让我心烦意乱到这个程度,我一骨碌爬起床,进浴室猛地往脸上泼凉水。

  现在不是为陈年旧事发愁的时候,我反复对镜中的自己默道。

  恢复冷静才敢走出浴室,楼下已完全收拾妥当,一个个纸箱整齐地排在大厅,森靠着沙发和衣而睡,必是彻夜未眠。

  我在旁蹲下,像小时候看刘宇翔那样仔细端详他的侧脸——轮廓骨骼棱角分明,五官深邃,剑眉犀利,森长了一张十分男性化的脸,即使睡着也难掩刚阳之气。

  比刘宇翔年少,比杰深沉……有时也很温柔,我用缠着纱布的手拨开他的一撮前发,现在像一头沉睡中的野狮。

  我知他为何要戴无度数的眼镜了,他的面孔英俊得有攻击性,遭人嫉,镜框遮住眉目,尚可看起来普通一些。

  我的动作很轻很轻,可还是把他吵醒。他睁开眼睛,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。

  我无移动,人在刚醒的瞬间未能完全分辨现实与梦境,最容易捉弄。有一次,刘宇翔在朦胧之中吻了我一下,当然,清醒后他脸发青,一星期没跟我说话,也是从那时起,无论多累他都一定回房睡,并且上锁。

  森想退后,却无处可去,我们的唇近得几乎可以碰到,嘿,我让他紧张了。

  不过,不能玩过头,我终于自动退后半步——“早。”

  森注意到我的手——“怎么纱布都湿了?”

  “刚刚洗脸弄湿了,不要紧,伤口无碍。”

  他不理会,拉着我重新上药换绷带。

  接下来,花了大半个上午把整理好的纸箱和小型家具运到储物仓。随身行李不多,一人一个箱子,我本也没什么东西,身边多出来的只有珊娜送我的相机。

  我不爱亦不会照相,但他们全家人都知这礼物是珊娜送我的,意义深重。以后要跟着森生活,当然不能让他觉得我践踏这份情意。

  下午接到律师电话,杰手术还算成功,虽尚未恢复意识,但至少有希望,接下来只能看运气。

  我希望他活下去,因为就算醒来,脑部受过撞击又动过大手术的人不可能保存完整记忆,何况,他根本不知我的真实身份,想说服警方一个十四岁女孩是共犯恐怕没那么容易。

  刘璃是一个不存在的人;有些人一生注定不存在,例如阿米娜,把整个生命奉献给家庭,葬礼上来为她哀悼的客人不到十人。

  森一身黑色西装庄重挺拔,肃穆地与几位来宾一一握手道谢。

  刚送走父亲,如今又马上送母亲,他虽无落泪,但仪式结束后即虚脱地坐在休息室的长凳上,再无力掩饰。

  “为什么这样?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
  为什么?在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——统称倒霉。命运的安排没有为什么。

  我在他身边坐下,把头靠在他身上。

  “还好有你在身边。”他轻轻用口语这样说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转身比道——“乔伊,我们今晚就离开吧。”

  “好。”我点头。“我们今晚就走。”

  只可惜是个不见月亮的夏夜。

  车子退出车房驶上马路时,森没有回头。虽然他神情中有难掩的悲伤,但他克制得那么好,仿佛我们只是要出个远门。

  安医生曾告诉我,房子是阿米娜怀森时买的,既是说,这是森出生成长的家,我佩服他可以离开得如此不失尊严。

  再见,Trois-Rivieres……

  应该是……再也不会见了。

  多伦多的公寓比想象中破旧简陋许多。

  两间睡房除了床和床头桌再容不下其它,天花板矮得让人窒息,窗帘漏光,除了厨房和浴室较宽敞之外,别无可取之处。

  森实事求是地解释——“这本是一房一厅,因多伦多大学就在附近,为方便学生合租,单位硬被隔为两房,目前我租不起真正的两房一厅,先将就一下好吗?”

  我笑答——“没什么不好,比我小时候的家温暖多了。”

  “你成长的地方环境很差?”

  “最差的。”

  他似乎想问下去,却没说什么。

  难道不是吗?几万尺空洞的宅邸只有我一个孩子,无父无母,佣人们个个与我保持距离,保姆是个彪悍的女保镖,刘宇翔有时间就往精神病院跑,根本见不到人,一天跟我说话最多的是心理医生。

  告诉森他也不会懂。

  我把行李拉入睡房,随之又愣了。

  隔着我们房间的哪是墙,一块木头板子还差不多,森在隔壁挂衣服,别说衣架碰衣架,连呼吸声几乎都听得见。

  以后都得这样子相处?真要命,得加倍小心。

  刚想到这里,隔壁就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,挂衣服动作停止了,可震动仍在持续,一次又一次,他不接听也不按拒听,是谁使他如此踌躇?

  震动声没了,他把手机捡起又放下,我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板子上,似乎这样能窥听到更多秘密。

  震动突然又再响起,到第四次时他终于淡淡说了句:“喂?”

  来电者声音自然听不到,只知半晌后森说:“还好,谢谢……几个小时前刚到…….嗯,离以前公寓不远……是,妹妹跟我一起……没什么,再说吧,我知这个暑假你很忙……”

  对方似乎还想说下去,可森打断他道:“娅童,我开了一整夜的车很累,想休息,我们迟点再联络好吗?”

  娅童?方娅童!!

  亲耳听到这个名字让我为之一振,原来他们一直有来往。

  当然,一个在世上活了二十一年的人自然有自己的社交圈,可是方娅童……

  体内叛乱因子开始作怪,我盯着手上纱布,似被什么上身,慢慢逆着伤口扒开掌心,越来越使劲,伤口撕裂,血从绷带里渗出。

  理智提醒我停止,可不知为何就是停不下来,明明肉体传来撕裂般的痛楚,一滴,两滴,三滴,我看着红色血液顺着手臂滴到地上,一股铁腥味道。

  因为发呆,没意识到森站在我门口。他突然一步冲到我身边,怒斥:“你在干什么?血流成这样还一动不动?”

  我如梦初醒,马上松手,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我——“伤口好好的怎会突然裂得这么严重?不是叫你小心再小心,你是笨蛋吗,同样的话要我重复多少遍?”一向冷静的他,表情阴沉,黑眸闪着异光。

  他把我拽出房间,找出急救箱帮我止血,可这次无论上多少药膏,不到一会儿血还是渗出来,不得不去医院缝针。

  无意之举,倒是让我发现一个漏洞。阿米娜一直拒绝接受珊娜死亡的事实,没把珊娜的死亡证书寄到政府各个部门,我出示她的医疗保险卡竟奇迹般地被接受,由此可见,她的资料尚未更新,只要不是什么大事,我都可以用她的身份活下去,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方便。

  一切结束已是下午。

  前一晚连夜开车,森三十多个小时无合过眼,脸色很难看,我默默跟在他身后,行走在多伦多市中心的大街上。

  我们外貌太引人注目,许多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,必是在猜想我们什么关系。森意识到了,终于伸出手,把我拉到他身边。

  我抬头看他,他用左手握拳,在胸前画圆——手语中对不起的意思。“之前不该对你发怒……是我不好,对不起。”

  反常的急躁是因为我吗?还是跟那通电话有关呢?我委屈地盯着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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