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Night 23_夜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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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Night 23

  他们本来离我一段距离,但不知怎地越靠越近,喘息声清晰可闻。

  真要命,不是打算挤进我置身的空隙里来吧?我屏住呼吸往后缩了缩,做好万一进一步发展,能及时现身的准备。

  偷窥是一回事,但我没有偷窥这种行为的嗜好。

  幸好,一辆计程车此时经过,狠狠响了一声喇叭。他们停止缠绵,女子气喘吁吁地呢喃:“唉,你叫的车?”

  男人到底是中年人,很快恢复理智:“明天我还会再来。”

  “好啊,我等你。”

  “你怎么回家?”

  “我自有安排。”

  一阵阵纸张的摩擦,该是数钞票的声音。

  “不用了,”银狐女娇滴滴地推搪,“今晚你已给我很多。”

  男人把钞票塞进她的胸部,说:“这样的天气,还是叫车比较方便。”

  他上了计程车,驶去,女子却迟迟无离开。

  连续下了三天的雪竟然又开始下大,白花花的鹅毛铺天盖地而降。女子仰头望向天空,缓缓从大衣兜里拿出烟盒,抽出一根点燃,良久,吐出长长一道白雾,用与方才判若两人的冷静声音问:“还打算躲在那里看多久?”

  我一惊,下意识缩了缩,可夹缝的另一头是死胡同,我别无去处,想了一下,大方地从黑暗中踏出。

  近距离看她的确十分年轻,二十出头,身材惹火,容貌妩媚,只是,那妆画得实在低俗,毛虫般的假睫毛,银蓝色眼影红嘴唇……若不是因为她轮廓不错,恐怕得用小丑来形容。

  她看见我也是一愣,显然无料到偷窥者竟是一个小孩。

  “若知这样,刚刚应该做出更刺激的事给你看才对。”她笑道。

  被逮个正着我也没兴趣狡辩,准备告辞,可路过她身边时被她拦住。

  “急什么?陪我抽完这根烟再走。”

  她穿着四寸高跟靴比我高一整个头。街灯下,廉价化妆品下的五官如此凄凉,我缓缓松开握在大衣口袋里的军刀。

  “抽吗?”她单手打开烟盒问。

  我摇头。

  “那个人是我刚认识不久的客人……英俊吧……一般有钱有地位的中年客人不是发福就是秃头,很少碰见他这种英俊潇洒的。”

  我望着她,不出声,她则一直凝视着大雪纷飞的夜空。

  “你几岁?”她问。

  “关你屁事。”

  “声音都还没变,有过女人吗?”

  呵!原来把我当男孩了。

  “没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,没关系的。我弟弟今年十六,也没经验,他跟你一样是个帅哥……但眼光太高,送上门的女生都不要。”

  “我该回家了。”

  “英俊,聪明,性格好,学习好,运动健将……全世界的优点全被他占去,从他出生后父母就再没注意过我。”她像听不见我的话一样,自顾自地聊着。

  她的故事跟她的妆一样俗气,但不知为何我听下去了。

  “你有兄弟姐妹吗?”

  “没有。”我答。

  “高中毕业,我跟父母提出想搬出来一个人住,他们马上同意,第二天便把我的房间改为办公室。”她笑起来,笑声好听得似一串银铃。“这么多年,无论是否我的错,挨打挨骂的一定是我,为我出头的则是弟弟,好笑吧?我恨他这么多年,他却爱护我。”

  “你是懒惰,不是恨你弟弟。”

  银狐女终于转头望向我。

  “把你的一切无能和不如意推给弟弟,马上原谅自己,凡事不必努力,所以你懒惰。”

  浅蓝色眼影的大眼瞪着我,每眨一下都似有蓝粉飞落,我下意识扑了扑大衣,“我真的要走了,你也尽早回家吧。”

  “等等!”她突然伸手拽住我,摘掉我的帽子,头发落下来时,她‘啊’地惊叹。

  既然出手我也不再客气,一把将她推开,她穿着四寸高跟靴又喝了酒,失去平衡跌倒在雪地,我快步走开。

  我知她不会追我,她只是寂寞,想跟陌生人倾诉,但我不适合做朋友,若她知道那些跟我沾上边的人何等下场,相信也会避而远之。

  回到家,把混乱中从她大衣兜里摸出的钞票摊在床上,一张一张数。

  运气不错,一共九百大票。

  银狐女随便扭一扭一晚就能赚九百,还不算刚刚客人塞进她胸脯里的……世界果真奇妙,有她这样的女子,也有方娅童那样廉洁高尚的小姐。

  一样米养百样人——七岁那年学看中文书籍,问刘宇翔什么意思,他解释完后强调这句话并不正确,世上只有好人与坏人,没有百种人。

  我不同意他的说法,跟他辩论。那是我第一次挑战他。

  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父亲,刘宇翔说他是坏人,罪不可赦,我不认同,伊丽丝从不隐瞒他们小时候受过的创伤,父亲有父亲的苦衷,他也是受害者。

  可我说服不了刘宇翔,他是成年人,而我只是个孩子。

  看得出安森也是刘宇翔那路人。他们的世界只有对与错,该做与不该做。

  最初,森并无因我身世可怜,或是残疾人士便赞成父母收养我,在他的眼里,正确的该是把我送回原本的家庭,若有发现虐待现象便交给警方处理。

  凡事交给警方处理,多么轻松,难道他就不会想,警局里的人就一定正大光明?掌握权势的人都毫无私欲?

  月光下的人都另有一张嘴脸,森,只是没接触过而已。

  方娅童常跟他讨论罪犯承担责任的法律标准,有时在课堂上听到什么振奋的话题便跑过来切磋,我一向爱理不理,可她提起九六年那宗六岁选美小皇后的命案,我在房里竖起耳朵。

  我知道这起凶杀案,在美国备受瞩目,因受害者是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女孩,在自家豪宅地下室被残杀,疑点重重,可警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疑犯,将矛头指向她的父母与九岁哥哥,最终也因证据不足而撤销起诉。

  凶手一直逍遥法外的确恼人,不过世界不正如此,想为女童讨回公道得有那个本事才行。如今几十年过去亦无破案,凶手已经赢了,方娅童却说:“若当不成法官,我想成为侦探,专去起开那些陈年悬案,最无法忍耐就是残害儿童的人,他们都该负上最高的法律责任。”

  森道:“也得从社会着手,受害者多数为女性与儿童,由古至今一直如此,想办法改变这个状况,阻止事情发生也很重要。”

  “是,就近十年来说,光是媒体报道的女童拐带谋害案已超过二十宗,那些隐藏在世界各个角落不为人知的更不用说了,我愿意相信这世上好人居多,但坏人坏起来真的不是用死刑就能惩罚的。”

  “可没等法律判决,犯人自行了断,他们长年把女孩藏在地牢饱受折磨,到了该负责时痛快地一了百了。”

  “你是说美国俄亥俄州那个拐带三名女子,和奥地利那个将女童藏在地下室八年的罪犯?”

  “是,还有西雅图的亚裔富商。”

  “啊,那人叫什么来着?以前父母好像提起过。”

  “刘恨陵。”

  “对对,那宗案件十几年前极为轰动,但最后好像并无成立,据说也有可能是凭空捏造的丑闻,许多人不满那商人的成功,以及他是亚裔的背景。”

  “不,我相信的确发生了。”

  “怎么确定?”

  “直觉。”

  隔了片刻,方娅童才答:“法律讲的是证据,但在侦查时,侦查员的直觉也很重要,我对这案子不太熟悉,回去好好看一看再跟你研究。”

  他们你一言,我一语,探讨着他们的正义论。

  突然听见爸爸的名字由森口中说出,心情复杂得不知如何形容。

  他与刘宇翔一样,认为爸爸是罪不可赦的恶人……

  我从书桌移到床,躺下来凝视窗外。

  又下雪了。

  我出生的那一天,西雅图下了一场罕见的太阳雪。鹅毛般大的雪花反射太阳的光,漫天飞舞,似亿万颗散落人间的星——这是爸爸告诉我的,他还说,当时的情景十分美丽震撼。

  小时候无意识,可现在回想起来,爸爸并不爱说话,那是他唯一一次说出如此不像他的,文艺的话。

  他对那一幕印象深刻是因为我的缘故,因为他爱我,他的温柔只有我知道。

  世人总有自己的看法,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,我从不在乎,可是森……

  我闭上眼睛。

  雪不停的下。

  冬天漫长无尽头。

  夏天时还一度担心大地回春安东尼奥的尸体会被发现,可始终没动静,天寒地冻的国家似乎可以封印任何罪孽。

  不是没有它的好处。

  三月,法院宣判杰非法入境,非法携带致命武器,擅闯民宅,误杀等罪名成立,六年徒刑。

  六年,出来时不到二十五岁,还有完整的人生。

  案子终于有了了结,听完判词我与森拥抱。

  当然森并不满意,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法律;法律是客观的,它不会叫杰为阿米娜的自杀负责,更无法补偿一个人失去父母的痛,法律就事论事,有怨言也无济于事。

  他说——“我只希望你日后不会留下遗憾,后悔没指证他。”

  “以后的事没人能预知,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比他在牢里多待几年更重要。”

  “难得你愿意跟着我吃苦。”他凝视着我。

  “什么叫吃苦?我只知道我很快乐。”

  “谢谢你,乔,你的陪伴给我莫大的安慰。”

  其实若没有我,森可以同朋友合租公寓省下巨大的生活开支,他完全可以继续读书,不必一天到晚不分昼夜地工作。

  我想了一下——“森,十五岁已可合法做兼职,很多餐馆付现金,不用身份证……”

  “没有可能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我已帮你找到学校,九月开始你给我乖乖去上学,没有商量余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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